韩剧里，那些爱情故事离我们遥远而唯美，韩影里，那些更生活化的故事就像在我们周边小镇里发生的，真实而不失深刻。我喜欢后者。

    先说《圣殇》。这是2012年韩国大导演金基德的电影，荣获第69届威尼斯电影节最高奖金狮奖。一个从小就是孤儿的青年，以帮人放高利贷为生，他冷酷无情，经常以违约的名义逼死还不起高额利息的债务人，然后领走保险金，作为抵偿债务。一天，一个自称是他生母的女人走进他的生活。慢慢地，他感觉到了幸福。幸福很短暂，妈妈被绑架。他眼睁睁看着妈妈坠楼而死，却无能为力。他的精神崩溃了。他用铁链把自己绑在一辆卡车下，卡车开远，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故事并不复杂，看后却不易平静。如果从复仇角度看，这是一个真正杀人诛心的故事。她其实不是他的妈妈，她的儿子就是被他逼死的债务人之一。所谓绑架、撕票坠楼，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次自杀。她要他亲身感受到失去亲人的痛苦。复仇者不动声色地埋下情感的匕首，自己不动一刀，却让仇人心如刀绞，以极端方式自裁。这种复仇方式，无疑比常规的接近后再暗杀的套路更能触动人心。

    但是，于他而言，死亡是自我救赎。在遇见“妈妈”前，他刀枪不入，活着就是一切，别人死活与他无关。遇见“妈妈”后，他动情了，“妈妈”死了，他的世界倒塌了。真情最能触动人心，也最无力。影片最后，他以极端方式了结自己，这与他之前残忍地了结债务人生命的情节形成强烈对比，喻示着人性的觉醒。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部“无情人”转变为“有情人”的韩国电影，即梁益俊执导的《绿头苍蝇》。主人公叙勋也以放高利贷为生，整天打打杀杀句句不离脏话。直到遇见高中生延喜，他的心才逐渐变软，开始懂得关心别人。转折点也在影片的结尾，打算好好生活的叙勋带着小弟去收债，一反常态地允许债务人延期还款。在他回身出门时，债务人却追上来，用铁锤敲破了他的后脑。

    看完这两部电影，有人说，坏人没好下场，即使转做好人，照样不得好死，与其这样，不如一直做坏人，还能好好活着。或许，我们更能接受这样一种结局：主人公痛改前非，和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受到善待的债务人，对他们的善举感恩戴德，一片和谐。但是，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做坏人可以横行霸道，改做好人还受到歌功颂德，凭什么？难道坏人犯下的种种罪孽会因他改做好人而减少，坏人的道德水准从水平线下回升到水平线上，就该得到颂扬？绝没有这样的道理。

    其实，两部影片都思考了“不知生，焉知死？”的命题。两位导演把产生坏人的因素归咎于社会环境，他们相信，只要通过适当的方式，仍然能唤起坏人身上被蒙蔽的良善。影片最后，坏人都死了，但是，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我们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坏人在受死之时，已经是心向善良之人了。他们是“知生而死”的。

    作为坏人活着，作为好人死去。我想，这就是两部影片的最大意义。当然，从动物性角度讲，活着才是王道。不过，在肯定这句话前，你须得回答：人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