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早年从军，复员时出于安置家人考虑，选择了茶场。计划经济时代，这个决定标志着我们全家人都可吃商品粮。

    集镇距茶场有10公里，如果步行，来去得半天。那时茶场有辆拖拉机，时不时会去镇上供销社拉运肥料之类的物资。许多小孩子也搭乘拖拉机去镇上。一次，受《闪闪的红星》连环画的召唤，怀揣几角钱的我，夹杂其中坐上了拖拉机。

    不曾想，驾驶员却呵斥我下来。望着远去的拖拉机，我委屈得号啕起来。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一边替我拭泪一边说：“以后碰到这种事，千万不能掉眼泪。你是男人，要有志气。”

    在去镇上途中，我漏出了一句有朝一日我要报复驾驶员的话。不想，母亲突然停了下来，严肃地对我说：“如果你有这种想法，那妈就不陪你去镇上了。”我不解，嘟哝着说：“谁让他那么坏！”母亲说：“你知道人家不让你坐的原因吗？他私自挪用场里3块玻璃，被你爸给查处了，他想在你身上出气。他因你爸处理他而报复你，你反过来又记恨人家，这只能说明你和他原来是一路货。”我心犹不甘地说：“我不记恨他了，但以后也不再叫他舅舅了。”母亲说：“不叫他舅舅，不还是在记恨吗？记住，以后碰到他，你得照常叫他舅舅。”

    上世纪90年代末的一天，与来单位办事的驾驶员碰个正着。驾驶员一脸歉意地说：“当年我不让你坐车，你不但不怨我，每次遇到我还叫我舅舅。其实二十多年来，我老是为这事自责。今天向你明说了，搁在心头上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那天夜里，我步行去老妈住地，一字不落地向她转述了此事。老妈笑了，说：“你看看，记恨人家，其实害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