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东坡一样活着
偏爱古文、古人以及那种纯粹的生活。常以嵇康、辛弃疾为标杆衡量历史上一排排文人的名字,野蛮体魄、文明精神,胆、才、识兼备才好。对怯如鸡、浊如泥、纸上谈兵的人是不大待见的。感觉人就应该像株野草,泼辣辣地长在广阔天地,尽情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管它好看与否,有无香气,只要是一个完整而鲜活的生命。
基于这种观点,对士大夫一类的文人是不感冒的,总觉得他们太过斯文,少了一些血性。就算对诗词画赋样样都精通的东坡,都抱着偏见。直到岁月的年轮圈出曲曲弯弯的痕迹,当年少的轻狂在现实中屡屡碰壁时,才真正读懂那个清旷豁达的东坡。大江东去,故垒西边,东坡屡屡被放逐的生命大放异彩,既有擎苍牵黄千骑卷平岗的洒脱奔放,又有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的孤芳自赏,还有不思量自难忘隔了十年风霜梦见妻对镜梳妆的深情……最难得的是不曾囿于个人小得失,永永远远地睁着孩童般纯净的眸子,向云烟深处回望。管它阴晴圆缺,只管吟啸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那种活到极致的生命,是一枝无心柳,任凭插到哪里都会长出一片浓荫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而穷达似乎总在兜兜转转和他开了一生的玩笑。东坡就凭那一点浩然气生成了千里快哉风。一路走,一路播撒着幸福。这个男人,不止有发现美的眼睛,还有延续美的巧手。他任杭州知府时疏浚西湖,取湖泥葑草堆给西湖筑成苏堤,一如给心爱的女子细细地画眉。这苏堤隔了900多年的岁月,依然在每个春天桃红柳绿着,不晓得比起如今那些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强出多少。他不计前嫌不念旧恶,对那些政敌坦诚相待,甚至出手相救,这是何等的胸襟和气度。此心安处是吾乡,他被一贬再贬,山穷水尽时仍尽情享受生活带来的乐趣,品美味,广交友,不管高雅还是俚俗都能滋养丰润他的生命之花。
这让我想到现代人幸福感缺乏的问题。腾讯网上刚看到一则新闻:“幸福感是指对所在城市的认同感、归属感、安定感、满足感,以及外界人群的向往度、赞誉度。在这次58同城生存幸福感调查的结果中记者看到6成以上的网友在一线城市缺乏幸福感,而这6成中的人,80后占80%。住房、婚恋、竞争压力、人际关系、父母赡养、个人亚健康状况、保险保障等,构成了“80后”青年普遍面临的现实枷锁。”简言之,我们GDP指数增加了,比以前有钱了,但是我们比以前压力更大,更不快乐。“问题的样本分析表明:10%出现抑郁症状,20%出现焦虑症状,8%存在敌对情绪。”我们像一个个战士,号角一起就不停地冲锋陷阵,有时不知道为何而战。别人艳羡的是飞得高不高,却没人问飞得累不累,也许微笑的面具下横波双目早成了流水泉。
我们还在互相张望和羡慕。调到市区的同事打来电话,诉说市区的种种不便与无奈。我懂。也许在别人看来,那纯粹是吃到葡萄还说葡萄酸的心理,其实不然。选择了每种生活方式,都必须要接受它随之而来的副产品。你喜欢山林的清幽,就要耐得住寂寞。你向往都市的繁华,就要忍受噪音和尾气。最糟糕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一边愤愤旁人家梅花香,一边又受不了苦寒刺骨。得了白玫瑰觉得那白玫瑰是饭粒子红玫瑰是朱砂痣,得了红玫瑰又怎么看那红玫瑰都是蚊子血,白玫瑰成了床前明月光。如此翻来覆去地折腾,永远不会有幸福感。
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心像桌面的回收站,垃圾文件放多了自然影响运行速度和性能,应该随时清理。在安静的夜里问问自己,究竟什么样的生活更适合自己,确定方向后就去努力,找准定位,不要盲目攀比或随波逐流。凡事好之不如乐之,多从困顿中发现一些乐趣会让自己心情明朗起来,其实很多事都挺简单。像东坡被贬惠州,尤能吟出“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这样洒脱活泼的句子来。简直太可爱了。
忙碌和给予也能让人幸福感提升。忙碌本身不会带来压力,只是不明白为谁辛苦为谁甜,忙些不着调的事就让人头疼了。当我喋喋不休向朋友倾倒情绪垃圾时,人家冷哼一声,“我看你是没事闲的。”当头棒喝惊醒了那个浑浑噩噩的梦中人。如果我们有明确的奋斗目标,有愿意为之付出的人和事,还会这样怨声载道么?予人玫瑰,手有余香。一个心存大爱的人,再苦再累梦中也会露出婴儿般满足的微笑。
喜欢那样随心所欲的日子。新落成的公园添了几块巨大的观景石,散落草坪上,可容人坐卧。一天下午看孩子跟新认识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小鸟一样坐在石头上说笑,看得心痒不止,一时淘气起来爬到对面石头上盘膝而坐,继而懒洋洋地斜卧石上。看西方夕阳如血,看脚下瑶草如碧,一颗沉沉浮浮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有友发信息来,“干嘛呢”。大言不惭答,“大石头上晾书呢。湘云友,清风朋,花间晾诗情。”对方马上回过一句“天为被,石为台,诸事可遣怀。”管它工整不工整,开心就好。
东坡有个书房名字很漂亮,思无邪斋。我们也要那样表里澄澈,思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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