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年初，总有许多感慨，不由得想起十几年前我刚调到刑警队的那次年底追逃，也是这个时候，一场小雪后，我们中队去城北一个村子抓一个在逃的犯罪嫌疑人。

    吉普车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一路颠簸，我们悄悄的到达了村子南部的一户人家，将车停住后，透过他家低矮的土墙，院子里的东西一览无遗，走进院子的时候，从北屋里传出稚嫩的童声：“二十三，糖瓜沾；……；二十五，扫房土；二十六，煮锅肉……”，我们迅速向屋中扑去，猛然进屋，眼前突然一暗，房间内阴冷潮湿，光线透过木窗格子上糊的白纸钻入室内，室内靠墙角放着一张木床，床上被褥凌乱，几件旧家具孤零零地靠墙站着，黑魆魆的房梁上布满尘土和蜘蛛网，屋里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洗衣服，窗下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正和一个两三岁模样的小男孩念儿歌，我们的突然进屋，打断了儿歌声，小女孩迅速抱起弟弟躲到一旁，小女孩身穿一件男式的不合身的棉袄，头上梳着两条小辫子，辫子上扎着显眼的红蝴蝶结，鲜红的蝴蝶结明显是新的，是这个家里唯一鲜亮的色彩，红扑扑的小脸上布满惊惧的神情，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我们几个陌生人，充满疑问，小男孩头发七长八短，身上脏兮兮的，中年妇女冷漠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洗她的衣服。

    见没有我们要找的人，短暂的沉默之后，带队的老陈队长缓缓地走到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子轻轻地问两个孩子：“快过年了，想要什么？”小女孩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满面笑容的老陈队长没有说话，小男孩则张口答道：“吃肉、穿新衣服……。”老陈队长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从衣兜内掏出二百元钱放到妇女身旁的凳子上，“过年给孩子买身新衣服，买块肉。”说完冲我们一挥手，朝外便走头也不回，那妇女迟疑了一下，停止了洗衣服，眼圈突然红了。我们陆续往外走去追老陈，身后屋内传出微微的哭泣声。

    上车后，吉普车朝村外驶去，我偶然间扭头往车后窗外一望，一个鲜红的蝴蝶结映入了我的眼帘，那个小女孩正倚在大门旁看着我们远行的吉普车，我转过头说；“那家孩子真可怜！”，老陈队长点着烟，猛吸一口，然后长吐一口烟说：“嫌疑人固然可恶，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跟着遭罪。”车上陷入了沉默，我们谁也没有说话，车窗外一片白茫茫，白雪覆盖着大地，掩盖了所有的污渍，那个鲜红的蝴蝶结，则始终在我的眼前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