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的蛙声，最是扰人，让人无法入睡，窗外一大片空旷的洼地，上面长满了水草。谷雨刚至，青蛙们便耐不住寂寞，不管白天、黑夜叫个不停，让本想休息的我无法成眠。

    我索性起了床，黑暗中坐到宽大的窗台上，窗外路边的灯光点缀着夜行人回家的路，更远处的山上还是一片漆黑。几十公里外的老家，那里住着我年逾七旬的奶奶，夜这么深了，奶奶早该睡了吧，我想。

    奶奶没什么文化，没有上过正式的学堂，只听过几次夜校的课，认识一些简单的汉字，但奶奶记性好，听来的故事都能烂熟于心，还能讲给我们听。小时候，我最幸福的事情之一就是夏日的夜晚在门前的大梧桐树下纳凉时，端个小凳子，拿个芭蕉扇，边给奶奶扇风、捶背，边听奶奶讲故事。

    奶奶最擅长讲神话故事，各路古怪精灵，一个个天神骁将总是活跃在小时我们的脑海中。那时，每天吃过晚饭，我们总是喜欢围在奶奶的脚边听她给我们讲故事。在物质匮乏的岁月里，奶奶的故事成了我们最好的精神食粮。由于常听奶奶讲故事，我们这些小辈们逐渐养成了没事不赶圩，闲暇勤翻书、好读书的好习惯。

    俗语说：世界上最好的课堂在老人的脚下。的确如此，即使是现在，每次回家，我们也总是围坐在奶奶的身边，妻和妹妹站在一边给奶奶挽头发、梳头，我在跟前给奶奶修指甲，奶奶给我们讲以前艰苦岁月中的奇闻趣事，讲小时候每年摘西瓜，拔花生的时节，很多人送西瓜、花生等瓜果给我们家小孩吃，因为我们家住的离村民们的瓜地最近，但家里的小孩却从不会糟蹋别人家地里的瓜果。讲邻居家的大爷在刚分田到户那会一顿吃下一斤米……虽然这些故事我们已经听了好多遍，但仍听得津津有味。闲暇间，奶奶总是对我们这些小辈们说：“你们要和同事好好相处，听领导的话，平时工作多干点，累不着人。”但奶奶又最疼爱她的小辈们，每次回家，她总是让我母亲把平日里自己不舍得吃的家养土鸡炖给我们吃。

    渐渐明白，我们在一天天长大，奶奶却在慢慢变老。每次回家，奶奶一如既往地照顾、呵护、谦让我们，把我们当作当年的小孩。我也明白，对奶奶的好，就是要趁老人健在的时候多尽孝，多关心，多问候，否则悔之晚矣。每个周末我都希望能有空回家看看，何况回家的车程也就一个小时。但作为警察，我的周末却被数不清的加班、值班所占据。于是，回家成了一种奢望。对奶奶的孝心，只能在心里默默惦念，对家的愧疚，只能是愈积愈多说不出口……

    夜已深，我走到床前，妻已熟睡，蛙鸣声却丝毫没有减退，我躺在床上，认真地听起了蛙声，蛙声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让我犹如置身于一场声势浩大的交响乐队表演现场。我在蛙鸣声中沉沉睡去，梦中，我搬个小凳子坐在老家门前的大院内，听奶奶给我讲故事，享受着那浓浓的乡村祖孙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