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味道
一天,有朋友问我喜欢吃什么菜?这问题我让我沉思了许久…
“我非常喜欢吃鱼…特别喜欢爸爸煮的鱼。”我哽咽的声音回答着。“鱼汤鲜美,鱼肉细嫩,我也喜欢。”朋友开心的说着。
如今自己也常常煮鱼,但永远煮不出爸爸煮的味道。思绪突然如一股股辛酸的河流宣泄而来,只能任它在内心深处肆意翻滚、冲刷,想起父亲和父亲煮的鱼。
家在农村,以种水稻为生。村里的每家每户都会在水稻田里放养一些鱼苗,等到秋天,金黄色的稻谷熟透了,害羞的低着头。一望无际的稻田,在凉爽的秋风指挥下,一波波金色的海浪向远处翻滚而去。“海浪”柔和地击打着稻田里忙碌的人们,在人的脸上泛起一朵朵喜悦的浪花。蔚蓝的天空,有几朵懒散的白云躺在“湛蓝的床单上”舒展着身体。这金秋时节,正是挖沟放水,捉鱼的好日子。恰好也是父亲在外打工回家的日子。那时候我常常对着稻田发呆,希望家里的稻谷快点黄…
农闲时候,父亲都会外出打工,大多是苦力活。挣点钱养家糊口,家里那贫瘠的一亩三分地,难以维持日常开支。春天忙完了农活,父亲就会跟邻村的人们一起出去打工。父亲外出打工收拾东西时,我和姐姐都会帮忙收拾下,我们小心翼翼的收拾着,生怕少了点什么。等父亲用扁担挑起那陈沉甸甸的行李,在蒙蒙的夜色中,向村外走去时,我和姐姐自觉的偷偷跟在父亲的后面,送父亲到村口。当父亲伟岸的身躯消失在小道上时,我眼睛红红的,瞬时热泪满眶。姐姐见了我这般情景,都会呵斥我:“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当时的情景,现在还历历在目。父辈们都是去林场伐木及运木头,这些都是真正的苦力活——辛苦、危险大,却挣钱少。
在魏巍的大山之中,荒无人烟的深处,父辈们就在里面开始他们的工作。用手中那把再简单不过的铁皮锯,把一片片的杉木全部锯倒,之后从陡峭、崎岖不平的羊肠小道,用肩膀把直径几十公分的杉木扛下山来。那样的山路别说是扛着一百多斤的杉木,就是空手走一个来回,一般人都会疲惫不堪,而父辈们早上早早的就在山里忙碌起来,柴刀劈砍树木发出一声声铿锵有力的“砰砰”声;一棵棵杉木树轰隆倒下发出的轰隆声;父辈们一起用力时发出的吆喝声;交集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抗争生活的交响乐!那音符充满了辛酸,缓缓流淌著,趟过了整个林子,充满了整个心灵。
中午,父辈们回到山下的“家”吃顿所谓的午餐,坐在木头上抽支烟,休憩一下,就会出现在山林里开始像一匹匹不知劳累的骏马一样,扛着木头在陡峭的山路上缓缓前行。他们一个接一个,肩上的杉木连成了一条活动的长蛇,缠绕着魏巍的大山,也缠绕着父辈们呼吸的脖子。父辈们的脚似乎像一台永不停歇的发动机;他们的背脊恰似铁打钢铸,永远笔直着矗立在繁重的生活巨压之下。沉重的杉木压着这些老实巴交的人们,似乎不想让父辈们抬起头来,想要压垮这些朴实的人们。父辈们绯红的脸上一根根青筋都显露出来,汗水早已把他们的头发和衣服都淋湿。父辈们用坚定的眼神,矫健的步伐,捍卫着他们社会底层仅有的尊严!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个家庭要去维持,还有父母、儿女需要赡养、抚养!之所以这般顽强拼命的工作,完全源于对家庭的责任!父辈们骨子里也渗透着爱与责任!纯朴憨厚的他们也只能用这原始的方式表达着对家庭的爱与责任。他们顽强的意志让孤寂的大山也添上了一抹生机。父辈们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大声唱几句不成调的歌,来对抗这生活的艰辛与孤寂。他们的歌声是我听过最动听的音乐,这声音时而让你热血沸腾,时而让你莫名的忧伤。这跳动的音符在是那般的素朴与纯淸。在我无助落寞时,她总会在我耳边响起…
山里的夜色无疑是父辈们最好的身体健康卫士。在云雾缭绕的大山里,很少有规定的时间休息,往往随着夜色慢慢加浓,看不清楚路才停下。回到“家”,拿好衣服就往山涧小溪走,用冰冷的山泉洗去一天的疲劳,这时应是他们最轻松与自由的时候。或嘴里含着烟聊着家长礼短,或凝神静气听着潺潺流水思绪着家里的水稻长势如何。在那个用树皮搭建的家,舒心的吃晚餐。在山里的食物大多都是一段时间由人一次购买好,因此他们吃的菜大都不是很新鲜。菜新不鲜新鲜,已无关紧要,只要能有一口下酒菜已是心满意足。虽都是岭南人,但却有着东北人的饮酒豪情,拿起碗,边喝酒边聊天就把肚子填饱。我想一天中只有这时,他们才活得最为潇洒。酒足饭饱后,精力好的人,点一根蜡烛,在地上放几张树皮,玩起扑克来,这也是在山里唯一的娱乐活动。其他人早早就躺在床上,半醒半眠。微弱的烛光照着他们满脸醉色、沧桑的脸,烛光也随着呼噜声的响起渐渐暗淡、熄灭。
秋天稻谷熟了的时候,父辈们就会背着、挑着行李回家。这也是村里小孩最开心的时候了。父辈们总会从脏兮兮的袋子里,拿出各种稀奇的水果和糖。少不更事的我和姐姐,嘴里吃着糖,还围在父亲的身边问他各种好奇的问题。父亲微笑着告诉我们,外面的世界霓虹灯多么的炫目,大街上总是车水马龙,有琳琅满目的好吃、好玩的,等我们读书厉害了就会有机会去看。那时通过父亲的讲述,我尽力去想象小山村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的繁华,但却描绘不出他口中的精彩。我抹了抹粘在嘴上的糖沫,自豪地跟姐姐说:“等我长大了也要买很多糖回家。”
父亲回来后,最喜欢和他去田里挖沟把田里的水放干,去稻田里捉鱼。犹记得第一次我双手抓紧一条大鲤鱼高高举起向父亲炫耀时,裂开嘴哈哈大笑的心情——似乎在对父亲宣告:我长大了!父亲嘿嘿地冲我一笑,算是对我长大了的一个小小的认证。父亲会煮他的拿手好菜——水煮鱼。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无非是放点姜,把水煮开,把鱼放进锅里面,加上油盐,但味道却鲜美无比。现在再也没有这般美味的水煮鱼。草长莺飞,借问酒家何处有的时节,透过娇嫩的小草遮掩着的一个小土包,我竭尽搜寻着与您生活的琐琐碎碎、点点滴滴,但是再也触摸不到那个养育我、教我勇敢的您!在心里用笔描绘着您既严肃又慈祥的面容,但勾勒不出曾经那么熟悉的轮廓。如今没有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抚摸我脸留下浅浅“伤痕”的火辣辣疼,心里却隐隐作痛。随着鞭炮声的响起,刺鼻的硝烟味,让我满脸泪水,这时我才明白:父亲的味道原来是咸咸的!
如今我也常常对着村口发呆,几个秋季过去,但是那熟悉的踉踉跄跄的身影从未在金黄的季节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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