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无雪
参加工作近十年,从青涩到练达,从稚嫩到成熟,总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不会为花溅泪为鸟惊心,可以用理性的态度掩饰愤怒或悲伤的情绪。因为,警营不相信眼泪,正如一个出色的医生不能在拿着手术刀的同时悲悲切切。很多时候,我们无从选择。在草蛇灰线里寻找蛛丝马迹,于纷繁芜杂中破解层层谜团,以抽丝剥茧的耐心静候水落石出......都需要极大的忍耐和克制。
所有这些我都懂,可那天又忍不住落泪了。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你在工作,不要这样。”还是偷偷用端相机的手抹起眼角。那天是24节气中的大雪,没有雪,阳光很好。在锣鼓和鞭炮声中,一起命案积案的受害人家属和村民送来一面锦旗。送锦旗司空见惯,只是没想到痛哭失声的家属跪地道谢,一人,两人,三人。那几个淳朴的村民以民间最高的礼节传达着他们的情感。想必受害人在天之灵也该宽慰了。
侦查和破案有点像十年寒窗和一朝成名的关系。命案不破,无颜见家乡父老。命案不破,所有努力都等于零。这一年半来,专案组同事付出的心血是难以想象的,冒着酷暑、顶着寒风,去过小桥流水的江南,也去过大漠孤烟的戈壁,更遭遇过不知多少冷嘲热讽。但他们顾不上欣赏周遭的风景,也懒得为自己辩解,只牢牢锁定一个目标。万水千山,锲而不舍。当真相大白于天下,当嫌疑人被绳之以法,他们才会有片刻休憩。这休憩是一段又一段赛事的中场休息,稍加休整后他们又会投入新一轮酣战,与罪恶斗智斗勇。过去的胜利和荣誉被轻轻搁下了,因为需要轻装上路。
热泪悄悄地流。为正义与邪恶的角逐中胜出的同事,也为撕心裂肺哭泣的受害人家属。“你们说,27刀是什么概念?”从走进大门,那个小伙子的泪一刻也没有止过。回忆那个被血泊浸泡的凌晨,对亲人来说是极其残忍的。真不想反复剥开伤口,让创面无法愈合。但是职业性质决定了我们要做这种不讨巧的事。警察的压力不止是巡逻执勤风餐露宿,更多的是精神层面上的荷戟彷徨。在别人惊慌失措回归孩童状态时,警察要保持镇定,不允许有感情色彩。凭你义愤填膺还是心潮澎湃,都要把这些情绪锁进匣子,用清晰的思路、简洁的文字还原事实真相。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个下午,我看了案发现场和验尸的所有照片,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惨不忍睹”。大概好几天都沉浸在茫然无措中,闭上眼仿佛就看到那些图片动起来。而这些,是一线的战友每天都可能遇到的。我不知道,他们要应对多少心理冲击。从生理到心理,他们都在透支着。职业使命责无旁贷,谁又能真正理解铁血男儿背负的重重压力?
不想矫情地把这支队伍神化成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但它是一支充满责任感和正义感的团体,我对它充满信心,一直都是。身处风口浪尖,非议和指责如影随形,这些都是难免的。家乡有句话,褒贬的才是买家。外界有期待才会有要求,尽管这期待未必合理,但也是我们前进的动力。承载太多期望值的警察仿佛带着镣铐的舞者,既要合乎韵律,又要舞出美感。但愿我们能像庖丁解牛那样,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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